关于新形势下中国企业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的思考

张凡

（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038）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迅速发展，中国也成为对外直接投资大国，无论是投资的增速和总量现在都处于全球前三水平，对外直接投资结构也发生显著变化，以技术寻求进而实现逆向技术溢出为目标的对外直接投资逐渐增加，这也符合我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近20年是中国企业开展技术型对外直接投资的大发展阶段，中国企业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规模呈现爆发式增长，尽管2016年之后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规模有所下降，但其在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活动中所占比重不降反增。

2000年中国正式提出“走出去”战略,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中国迈出了全球化的重要一步，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热情高涨，对外直接投资规模显著增长。自2002年中国建立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制度以来，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持续快速增长14年，截至 2016年，年均增速高达35.8%。根据相关数据（见图1），仅2016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就达到了1961.5亿美元，为历史最高纪录，投资总规模为13573.9亿美元，均位居世界第二位。

伴随着对外直接投资的热潮，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也呈现迅速增长的态势。虽然对于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没有明确统计口径，但从实践来看，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主要集中于技术密集型行业和高端制造业（见图2）。仅在2016年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的对外直接投资规模就超过百亿美元，而汽车制造、计算机/通信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专用设备制造、医药制造、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等高端制造业的投资流量合计达到138.82亿美元，达到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占比的47.8%。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中国企业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在取得成绩的同时，也积累了许多问题亟待解决。此外世界范围内投资环境也发生了深刻变化，自2017年以来全球对外直接投资规模不断萎缩（见图3）。受此影响，2017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规模出现14年来的首度下降，同比下降23%。2018年和2019年中国投资额分别为1213亿美元和1106亿美元，连续两年下滑，降幅分别为13%和8.2%。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从规模扩张转向寻求质量的新阶段。尽管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呈下降趋势，但根据相关数据显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和存量分别占全球的14.1%和6.4%，位列全球的第二位和第三位，排位创历史新高。

虽然对外直接投资绝对额出现连续下降，但是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并未受到明显影响，尽管部分年份技术密集型对外直接投资流量有所下降，但是其在对外直接投资活动中所占比重反而所增长（见表1）。2017年以来连续三年，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和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业、高端制造业等技术密集型行业对外直接投资所占比重均有所提高，对外直接投资结构进一步优化。2018年，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与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业的对外投资额均有明显提升，同比分别增长27.1%和59%，在对外直接投资中的占比增长1.1%和1.2%。

2018年中国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191.1亿美元，同比下降35.2%，主要投向是汽车制造、计算机/通信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专用设备制造、医药制造、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金属制品等领域。在制造业中部分技术密集型行业的投资绝对额有所下降，但所占比重不减反增（见表2）。

2.1 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放缓

从2017年开始，2018、2019年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分别为6.8%、6.6%和6.1%，增速连续放缓，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中国步入经济结构调整攻关期，经济发展新旧动能接续转换过程中的各项不利影响依然存在，经济下行压力在一些地区和领域持续存在，企业经营困难增多。劳动力成本攀升、资源环境承载能力趋紧，技术变革发展使得传统依靠劳动和资源密集型投入的发展模式和竞争优势遭遇瓶颈，新竞争优势的形成尚待时日。目前国内经济运行面临较大压力，但经济潜力足、韧性强、回旋空间大、政策工具多的基本特点没有变。受此影响，企业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步伐放缓。

2.2 世界范围内投资阻碍增多

对外直接投资的活跃程度与全球经济政治活动密切相关，诸如地缘政治风险、经济增速放缓、贸易争端和贸易保护主义等都会对对外直接投资活动带来负面影响。由于近些年世界主要国家经济增长普遍乏力，逆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等思潮在全球范围内上升，已经掩盖了全球经济一体化等概念。目前，国际上保护主义思潮上升导致贸易摩擦频发，部分国家和地区对外商投资并购实施了更为严格的监管和限制。联合国贸发会议统计数据显示，仅在2017年，全球范围内就新出台了18项政策措施，这些措施的主要目的在于加强对海外主体对本国投资活动的限制和监管。这些措施通常会以保护国家安全或战略资产安全为名实施，例如意大利扩大了政府对非欧盟企业在高技术领域收购的否决权限；英国发布《国家安全和基础设施投资审查》绿皮书，建立了更严格的外商投资审查程序；欧洲理事会继法国、德国和意大利后，提议建立欧盟外商投资审核框架，以保护欧盟国家安全和公共秩序；美国也通过《外商投资风险审核现代法案》（FIRRMA），进一步扩大美国外商投资委员会（CFIUS）的审查权限。美国外商投资委员会审查的交易范围将扩大到对美国特定行业涉及关键技术的美国企业开展的非控制性投资，对于特定交易实施强制申报制度，以阻止外国投资者获得美国关键技术。

2.3 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的影响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对世界经济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全球经济低速增长、贸易摩擦频发、全球价值链紧密联系的情况下，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大流行使得价值链上下游企业破产的风险大幅增加，使得全球经济预期大幅下滑，并正在引起金融恐慌。截至2020年6月，全球确诊感染新冠病毒人数超过1000万，全球经济陷入大衰退的可能性逐步增加。

中国国内疫情防控已经取得显著效果，但国际疫情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限制航行措施给对外直接投资活动带来负面影响，部分在建项目推迟、延期，建成项目无法正常运营，增加了企业负担。此外，疫情的扩散导致全球价值链运行受到较大负面影响，使得国际营商环境恶化。尽管国内已经复工复产，但是由于其他国家和地区正处于疫情扩散阶段，因此导致全球价值链运转混乱，反过来又阻碍了国内企业的复工复产进度。

从长远来看，新冠疫情对世界范围内的经济结构、企业运营模式和居民消费习惯均会产生巨大影响。各国为抗击疫情纷纷推出宽松货币政策，这会增加自身财政负担，并会带来全球性的通货膨胀。疫情蔓延导致的经济、社会影响已经成为部分国家扩大贸易摩擦的借口，全球范围内的贸易摩擦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3.1 加强与世界各国的合作，为企业走出去创造良好国际环境

面对日益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中国企业“走出去”开展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的难度不断提高。因此，需要政府发挥自身作用，加强与世界各国合作，特别是在抗击新冠疫情领域的合作，进一步深化“一带一路”倡议，增强我国在世界范围内的话语权，为企业“走出去”创造一个良好的国际环境。

3.1.1 增强新冠疫情领域的国际合作

2020年新冠疫情的突然爆发使得全球经济受到巨大影响，世界各国疫情发生时间错位，在2020年3月中国疫情逐步得到缓解的时候，世界其他国家的疫情出现爆发式增长。中国在抗击新冠疫情方面本着公开、透明、负责的态度，积极开展国际合作，第一时间与全球共享病毒信息，第一时间与世界卫生组织共享病毒全基因序列。在继续做好自身抗疫工作的同时，为全球抗疫提供强大的技术和物资支持，加大力度向国际市场供应原料药、生活必需品、防疫物资等产品。积极支持世界卫生组织发挥领导作用，深化疫情防控国际合作，完善全球卫生治理，帮助公共卫生体系薄弱的发展中国家提高应对能力。

3.1.2 进一步深化“一带一路”合作

自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得到了沿线64个国家的参与和支持，2013—2018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累计投资986.2亿美元，2018年对“一带一路”国家投资金额为178.9亿美元，同比下降11.3%。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中国对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呈现增长态势。但由于沿线国家数量众多，各自的国情不同，中国企业在沿线国家开展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活动面临的环境较为复杂。而投资环境的优化并非是企业所能解决的。因此，须由政府出面在外交、经贸领域开展工作：在外交方面，确定与各个国家的外交策略，为国内企业开展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创造良好的外交环境；在经贸领域，与沿线各国签订双方或多方自由贸易协定，提升我国企业在沿线国家的投资便利化水平，为我国企业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

3.2 进一步完善顶层设计，促进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发展

党的十九大以来，特别是2017年以后，我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制度和管理体系已经有了较大的发展，政府出台多项措施引导和规范对外直接投资，在加强和推动对外直接投资方面取得显著的效果。尽管如此，对外直接投资管理职能分散、不同部门多头管理的情况仍然存在，因此需进一步完善顶层制度设计。

3.2.1 进一步优化对外直接投资管理机构设置

目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管理职能分散于不同的部门之中，各部门之间可能会出现重复或者遗漏管理的情况，由此会带来公共资源浪费、工作效率下降等问题。因此要加快建设高级别的对外直接投资管理机构，加强对我国企业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管理和指导，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提供组织保障。可考虑设立专门的“对外直接投资管理委员会”，负责对外直接投资的全流程化审批和备案，做到“一个窗口”或者“一站式服务”，提高服务效率，提升企业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效率。

3.2.2 统筹制定各类相关政策，促进对外直接投资发展

2017年以来，我国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活动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对外直接投资活动更加需要理性开展。目前，第四次科技革命已经到来，技术密集型行业将引领未来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对外直接投资带动国内产业技术提升将是世界大部分国家的必然选择。建议研究制定对外直接投资发展规划，并与我国产业政策相结合，促进国内产业转型升级。

资金是决定企业开展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成功与否的重要因素，建议改革企业资金筹措方式，实现资金来源的多元化，缓解企业对外投资活动中的资金压力。可以采取以下具体措施：一是完善银行等金融机构的服务体系，为企业开展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提供更多和更灵活的金融产品；二是鼓励企业开拓国际化融资渠道，向外国金融机构申请融资、国际金融市场发债或寻找国际投资者，直接使用国际资金满足对外直接投资的需求；三是进一步完善政策性金融服务体系，为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项目提供政策性贷款支持，降低企业资金成本。

当前国际环境处于深刻变化的时期，国际政治经济形势频繁波动，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贸易摩擦不断增多，技术寻求型对接直接投资壁垒不断提高，给对外直接投资活动带来了更大不确定性。应当尽快完善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保险体系，创新对外直接投资专项保险产品，降低企业风险。

3.3 立足自身实际开展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活动

企业是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的实施主体，从根本上决定了投资活动的成败。面临复杂多变的国际国内形势，企业需要立足自身，科学理性地开展对外直接投资活动。企业在开展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活动时要有清晰的规划，明确投资活动的目的和方式，应当把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活动嵌入企业整体发展战略之中，与自身的国际化发展方向相契合，切不可盲目投资。只有企业做到科学决策，才能避免投资活动的盲目性和冲动性。此外，项目后续的运营、国内外团队的沟通融合以及跨文化管理等问题是关系到项目能否最终成功的重要因素。企业应当尊重当地社会文化习俗，积极融入当地社会，这将有助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项目的成功落地。

来源：《全球科技经济瞭望》2020年7月第35卷第7期（总第415期）